还是承牧先开的口,以低沉的嗓音问道“我出现在这里,很惊讶”
“你怎么来了”
反应过来的小娘子立即低头查看自己的仪容,确认没有不妥后,稍稍舒口气,随之产生了浓浓的不自在感,伴着害羞和激动。
承牧忽略了身后偷偷投来目光的三位长辈,如实道“昨晚赶到的。为了见你,把话讲清楚。”
所以,信是他让门侍转交给她的。
昨儿在收到信时由于太激动,没太在意这个细节,此刻想来,微微暗恼自己太过粗心大意。
“哦、哦那你找我有何事呢”
这话就是明知故问了,但承牧没有拆穿她刻意营造的疏离和见外,挑眉道“谈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四个字传入耳中时,裴悦芙没有再装傻,只转身胡乱地抹了一把脸,随后转回身面对道“嗯,那要好好谈谈,细细地聊才是。”
“好。”
月亮门外,在听见那四个字时,杨氏欣慰地吐口浊气,与乐熹伯夫妇一一点头,带着喜悦和肯定。
另一边。
从父亲的绣坊帮完忙,周芝语随兄长周清旭乘马车回到皇城自家的宅子,弯腰抱起迎面跑来的阿湛。
如今,她双目彻底恢复,周遭再也不会蒙上一层灰雾,也再没了暴雪将至的忐忑感。
阿湛已经到了上私塾的年纪,且课业学得很好,时常受到夫子的称赞。在对儿子的辅助上,周芝语几乎没费过任何心力。
“阿湛今日与同窗们相处得如何”
自小心性老成的孩子,或许不会像同龄人一样活泼好动,周芝语担心儿子不合群。
阿湛笑嘻嘻地搂住娘亲的脖子,“挺好的,娘亲不必挂心。”
总是这般,儿子非但不是她的负担,反而像个小暖炉,时不时熨帖着她。对此,周芝语哭笑不得,与儿子亲昵地贴了贴脸。
阿湛今日的心情看起来格外的好,连眼中都是蕴藏笑意的,令兄妹二人有些不解。
周清旭敲了敲外甥的脑袋,“遇见什么好事了快跟舅舅说说。”
阿湛拉住舅舅的手蹦跳起来,超出了平常的沉稳,“舅舅、娘亲,唐叔叔来府中做客了”
话落间,一道和悦的嗓音传至耳畔,温和清朗,甚是熟悉周芝语错愕转眸,见一袭湖蓝色锦衣的年轻男子稳步走来。
唐先生
周芝语下意识迈开步子,越过兄长和儿子,来到对她而言,最是惦念的男子面前。
分别数月,他清瘦了不少,肤色也稍稍有些晒黑,想是游历,风吹日晒所致。
“先生近来可好”
自从那日遥遥一别,没胆量说上一句话,周芝语对唐九榆的愧疚和不愿承认的思念,长久地萦绕心头,已渐渐成疾。
在这西风淅淅的秋日,两人对视在廊中,都有着对彼此的思念。
唐九榆还是那副温雅的模样,肩头背着个药箱,像是来送药的。
对视了良久,他笑着答道“近来挺好的,现在跟着江湖郎中学医,力求医术精进,治病救人,也算行善积德。”
周芝语欣然,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他学医,也没必要在做客时背着药箱吧。
默然了片刻,周芝语意识到,他之所以学医,是在不知她已康复的情况下,想要为她治疗眼疾吧。
说不感动是假,周芝语微微低头,心绪很乱。
“先生,我能视物了,没有半点扭曲模糊。”
唐九榆轻轻的“嗯”了一声,想要寻到裴衍等人,诚心送上谢礼。可在恩情面前,酬谢之礼未免太俗,而且裴衍等人也未必需要,只能暂时将恩情牢牢记着,他日报答。
虽不是周芝语的什么人,可唐九榆还是想要感激他们那些跋山涉水诚心求药的人。
见两人聊得投入,周清旭抱起阿湛,背着妹妹,朝唐九榆嘎巴起嘴儿,旋即悄然退离。
唐九榆看在眼里,淡淡一笑。
可察觉到四下无人的周芝语,又向后退了半步,垂目问道“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到,他是带着草药来为她看诊的,只是不需要了。
唐九榆随便寻了个理由搪塞,没打算给她施加人情的负担。
看她低眸的模样,他抬起手想要像曾经那样,偶尔揉揉她的头,然而,伸出去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顿在了半空。
暗自摇摇头,他垂下宽大衣袂,客气道“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周芝语松口气的同时,又生出浓浓的不舍。她攥紧袖口,点了点头。
等唐九榆离开,周芝语站在廊中久久没有迈开步子。
夜色渐沉,星月阑珊,她感受到了无边的寂寥源源袭来,正当她打算收敛起心情回房时,廊道尽头再次出现了那人的身影。
诧异地抬眸时,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唐九榆知道,他们已经错过了一次,却不想再行错过,毕竟,卫岐已经逝去,真相已经大白,周芝语该肆意洒落一些。
一段刻骨铭心的悲鸣感情在被牢记时,也该慢慢试着释然,这样才能重新站在光里啊
“芝语,我知道你迈不过心坎,但人该向前看。我会等你,等你愿意敞开心门。”
他抬手,落在了她的头上,轻柔地抓了抓。
周芝语讷讷摇头,回避之意明显。
“别否定与我曾经的一朝一夕好吗”唐九榆上前一步,用力扣住她的肩,“你的心门太紧,我撬不开,所以愿意等你自行打开。芝语,给我一个等你的机会行吗多久都可以。”
墨空落下小雨,于灯前汇成丝丝细线,由风吹落在廊下人的肩头。唐九榆扣着周芝语的肩转了半圈,用宽厚的背为她挡住了凉风斜雨。
凝着男子坚定的双眸,周芝语的心门有了开启之势,她微合眼帘,没有答应,亦没有拒绝。
但唐九榆知道,他又有了近水楼台的优势。
以周芝语的性子,没有拒绝,或许就是接受的开始。
凡事往好了想,一直是唐九榆的解忧之道。
枫叶再次染红时,杨氏和徐夫人手挽手漫步在枫叶林中。
徐夫人握住闺友的手,“一桩心愿了却,姐姐终于能舒舒坦坦地过日子了。”
“是啊,多谢有你相伴。”
徐夫人嗔道“跟我见外什么”
杨氏淡淡笑开,想要等女儿出嫁,就与闺友辞别,去寻儿子和儿媳,或者自己开间铺子,做些小本生意。但女儿的婚期定在了来年开春,她不想说扫兴的话。
姐妹二人继续沿着满是落叶的林子走着,说说笑笑,闲话家常,可就在杨氏抬手想要接住脱落枝头的枫叶时,视野中突然出现两道身影。
一道清隽如玉,一道纤柔如月。
远远望去,郎才女貌,很是惹眼。
耳边在传来徐夫人的一声惊呼后,杨氏加快步子,提裙小跑,用力地抱住了儿子和儿媳。
湛湛长空下,萧瑟深秋里,他们紧紧相拥,使牵挂和担忧化为了潺潺暖流,环绕周遭,令萧疏之景变得浮翠流丹,处处和暖。
裴衍拍了拍母亲的背,语气依旧温和,亦如曾经。
“孩儿来接娘亲和小芙回家,回咱们的新家。”,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