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皮带抽打的巨响,惊得左邻右舍纷纷探出头来。只见把头那家的门一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男孩儿便被一位中年男子一脚踹出来。
"滚出去!"中年男子厉声喊道,"今晚不准吃饭!"说罢便恶狠狠地摔上门,独留男孩一人趴在水泥地上。
"爸——"男孩儿徒劳地扑到紧闭的门上去,"爸,我错了——你就让我进去吧!"
如此数分钟,门内竟毫无动静。邻居们瞧了瞧,早已对这架势见怪不怪,便不约而同地把窗一关。
"又来?小叶真是遭了大罪了。"叶家对门的李老头转头便跟老伴感叹道,"瞅瞅这架势,他家老三怕不是又在外面捅了什么大篓子,造孽哟!"
李老太正忙着炒辣椒,被油锅里的辣气呛得咳嗽不止,差点背过气去。
"要不让他来咱家吃饭。"李老头不合时宜地推了推李老太的胳膊肘,李老太拿铲子的手一抖,不耐烦地对老伴翻了个白眼。
"你闲的?"李老太气不打一处来,"管他家的事儿干嘛?那小兔崽子上次刚把你自行车轮胎扎爆,你可真是大人有大量啊。"
"哎。"李老头摇着蒲扇,叹了口气,"这臭小子的名声在咱们厂都传遍了,现在一有人跟小叶提他家老三,他就要红了眼抡凳子打人。"
门外的男孩儿见老爹并没有和自己妥协的打算,干脆利落地止了哭声,从地上爬起来,满不在乎地将手往兜里一揣,踢着石子儿溜达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就说吧。"李老太鄙夷地往窗外瞅了一眼,"这兔崽子根本不用管,自己能活得好好的,你但凡离他近一点儿就得蹬鼻子上脸——"话未说完,另一口锅里传来微焦的味儿,吓得她赶快止了话头,忙活起旁边的事儿来。
"哎哟!烫死我了!"李老太惨叫一声,她老伴赶忙凑上去,看见她手指上有一大块被油烫伤的红痕。
"你快去用凉水冲一下。"李老头推推她,"这菜也快做完了,我来盛。"
李老太嘟嘟囔囔,一边抱怨着自己年纪大了动作不灵活,一边快步离开厨房。李老头赶紧关了火,将土豆丝和番茄炒蛋归拢归拢,装进盘子里;又从蒸锅里夹了几个馒头,切开一道口,把刚炒的油辣椒塞进去。
"李爷爷好。"窗口外走来一个俊秀干净的少年,笑着朝他打招呼。"做饭呢?"
"哟,文锦呀。"李老头乐呵呵地回道,"放学了?你弟又被你爸赶出来了,你去劝劝。"
"哦,我看见了。"叶文锦抬抬眉毛,满不在乎地应声,"这么吵,没有打搅到你们吧?"
"啊——没有。"李老头瞟了一眼那跟个鬼魂似的在外面飘的叶文钧,"就是这么晚了,天也黑了,让个小孩儿在外面一个人,不太安全呐。"
"不用管他。"叶文锦笑了笑。"李爷爷,我回屋了。"
"哎……好。"李老头慢悠悠地将盛好的两盘菜放在灶台上,便急着回屋去帮老伴那可怜的手指头涂药。
"烫的咋样?"李老头颤颤巍巍地推开门进卧室,只见老伴正费劲地拧开药膏盒,"过来,我帮你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菜都端桌上了?"李老太忙活着手上的药膏盒,头也不抬。
"急啥,放桌上容易凉,我放灶上了。"李老头伸手接过盒子,"劲儿真小。"
"哦。"李老太应了一声,瞅着对方干拧拧不开,憋的老脸通红。
"等会儿,"李老太突然警觉起来,"你说你放灶上了?"
"对啊,咋了?"李老头甩着膀子开始使大力。
"坏了。"李老太一惊一乍地跳起来,快步走向厨房。
"李德远!"厨房传来李老太的尖叫,"你过来看看!"
李老头吓得一激灵,赶忙冲到厨房。
只见原本放在灶台上的两盘菜,仿佛被狗刨了似的,不光少了一大半,还被扒拉得乱七八糟——馒头少了两个,土豆丝稀稀拉拉地堆在旁边,番茄炒蛋只剩了西红柿皮。
"叶文钧!你个小畜生!"李老太悲愤交加地吼道。
正坐在家里和老爹、妹妹一起吃饭的叶文锦,面不改色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文钧是个天生的坏种。
叶文锦6岁、叶文钰3岁时,叶文钧出生。
这货一出生就干了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直接克死了怀胎十月的亲娘——叶家媳妇正生得好好的,结果叶文钧的脑袋刚出来一半,她就开始发了疯似的咳嗽,没过两分钟便断了气。叶诚在产房外跪着祈祷母子平安,结果等来的却是老婆撒手人寰的消息,瞬间昏倒在地;叶文钰还小,不懂事,缠着护士问妈妈怎么还不出来,叶文锦则默默地擦去眼角的泪,上前掐住老爸的人中。
"你怎么知道要掐人中的呀,小弟弟?"年轻的女护士蹲下来,哀伤而怜爱地将男孩搂在怀里。
"唐僧昏过去的时候,孙悟空就是这么掐他的。"
叶文锦冷静地回答,瞧见护士忧伤的神情,又冒出一句话。
"姐姐,我妈妈不在了,是吗?"他仰头盯着护士的脸。
"嗯……妈妈会在天上守护你们的。"护士不置可否,只轻轻摸了摸男孩柔软的头发。
"妈妈——呜呜——妈妈!"叶文钰此时显然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开始抽抽噎噎地大哭起来;叶文锦看着父亲被医生抬上担架,便将妹妹拉起,揽进自己怀里。
"别怕,有哥哥在呢。"他温柔地抚摸着叶文钰的脑袋。"想哭就哭吧,哥哥陪你。"
"呜呜——妈妈……我要妈妈……"叶文钰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蹭了叶文锦一身。他沉默着,轻拍几下妹妹颤抖的后背,似在安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死的不是妈妈,而是他,就好了。"
叶文锦对护士笑了笑。
"你觉得呢,姐姐?"
叶文锦12岁、叶文钰9岁时,叶文钧6岁。
叶文锦在市重点初中上学;而叶文钰和叶文钧都在同一所小学里读书。叶文钧刚上学那天,便把同桌的男生揍进了住院部,理由是不喜欢对方看自己的眼神。班主任在恐慌之余,惊诧于一个小学生怎会有如此恐怖的体力,能直接揪着另一个比他高的小男孩甩出八丈远。叶文钰闻声赶到时,叶文钧早已打红了眼,挥舞着拳头在男孩脸上一顿乱撞,旁边的地上是对方两颗明亮的大板牙。
"叶文钧!你干嘛!"叶文钰吓得脚软,只敢在远处喊他的名字。叶文钧只当没听见,继续把人家当靶子练武。
"钧儿!"叶文钰情急之下,大喊着他的小名。这一方法终于奏效,叶文钧茫然地回头,只见姐姐手足无措地站在人群之中,满脸的尴尬和难过。
后来叶文锦把叶文钧充耳不闻的原因分析为:刚上学,还没习惯别人叫自己的大名,以为所有人都应该叫他钧儿。
"姐姐!"叶文钧喊她,"过来看!我快把他揍晕了!"
说罢,自信放光芒地扬起头,仿佛做了件什么很光荣的事儿一样。
“那是你弟?”叶文钰的好朋友戳戳她的手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你看错了。”
叶文钰闭上眼。“走吧。”
叶文锦18岁、叶文钰15岁那年,叶文钧12岁。
叶文锦考上了省里最好的理工大学,读的是学校的王牌专业化工;叶文钰读了哥哥之前上的重点高中;叶文钧打架斗殴、抽烟喝酒无恶不作,刚上初一就把初三的校霸揍了一顿,理由是对方迎面走来时撞了他一下。
叶诚在厂里做钳工,这个月已经因为叶文钧惹出的事儿请了三次假,再请假就要扣工资。教导主任知道叶文钰是叶文钧他姐,二话不说直接走进叶文钰班里,正是放学的空当儿,他当着全班人的面喊叶文钰出来,给她弟擦屁股。
"叶文钰,"教导主任摸了一把油光锃亮的大秃头,无可奈何地发话,"哪天你带你弟去医院检查一下,我们所有老师都觉得他有病。"
刚被抓来的叶文钧站在办公桌旁,满脸血红的挠印,左眼眶乌青,唇角破了层皮,这个刺儿头正满不在乎地靠着墙,把玩手里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火柴。
叶文钰绞着手,脸害臊得通红,不敢正眼瞧教导主任,只顾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拿给我!"教导主任说到一半,突然朝旁边的叶文钧狂吼起来,吓得叶文钰一激灵;叶文钧满脸不耐烦地抬起头,正欲抬杠,正好瞧见姐姐那副窘迫的模样,便识趣地闭了嘴,乖乖将火柴递了上去。
"认真的,文钰。"教导主任再次和颜悦色地劝谏道,"我也带过你哥,知道你爸工作辛苦,养你们三个孩子不容易——所以我跟你商量的态度也非常温和。但你弟真的不太对劲,还是请你们做哥哥姐姐的多上点儿心。实在不行,这个学就别上了,先把病治好。"
听见"病"这个字,叶文钧猛地抬起头,流里流气地嗤笑了一声,挑衅意味十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再笑一个?再笑就给我滚出去!"教导主任像被点燃的二踢脚,声嘶力竭地痛骂道。
刚骂完,老头又和颜悦色地转向叶文钰,速度快如川剧变脸,"文钰,我知道你们仨从小没了妈,所以你弟性格偏激一点也情有可原。但他暴力倾向的严重程度实在是有点前所未见,现在如果不管,以后迟早要进少管所,要是长大再犯了罪,未成年人保护法可就不起效了。"
"好,好的……老师。"叶文钰点头哈腰地应着,擦了把额角的汗,牵着弟弟就往外走。正是放学的时间,初中生们乌乌泱泱地往校外去,纤瘦的叶文钰被挤得东倒西歪,比她高了近一个头的叶文钧一声不吭,紧拉住姐姐的手。
二人沉默着往前走,叶文钰突然松开了弟弟的手,抹了抹眼角,另一只手扭向背后的书包,姿势怪异地找东西。
叶文钧扭头一瞧,只见姐姐眼泪汪汪,吸着鼻子,正抽噎着找纸巾。他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帮叶文钰卸下书包,拉开拉链,便在一堆书本中摸出那卷粗糙的手纸来。
"姐,姐……"叶文钧紧张得手抖,赶紧递给她,"你别哭,你别哭……我错了。"
他不劝还好,一劝起来,叶文钰的眼泪更流得像瀑布,自顾自地走到马路牙子上,背靠着一棵树蹲下来,埋头就哭起来。
"姐……"叶文钧吓得人都立正了,手足无措地也蹲下来,将她抱进怀里,"你扇我得了,你别哭,我最怕你哭。"
叶文钰没有打他,只伏在弟弟肩头抽泣。
"钧儿,"她哽咽着笑道,"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要是妈还在,那该多好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年,叶文锦21岁,叶文钰18岁,叶文钧15岁。
叶文锦读的工大和叶文钰读的医大都在本市,叶文锦大三,学校要求找个工厂实习,他便选了父亲工作的厂子。正是周五,明后天叶诚和俩孩子都不用上班上课,叶文钰也从医大回来,跟家里人一起吃晚饭。
"钧儿退学了。"叶诚疲惫的眼睛里血丝密布,即使不苟言笑,眼角也满是鱼尾纹。"他自己不想上学,我也不管了,读个初中就够了,实在不行就我就去找副厂长,给他送点儿礼,让他进厂上班。"
叶文锦夹了一筷子红烧肉,不置可否;叶文钰揉了揉额角,叶文锦看了一眼,便知道她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便走向餐桌旁的柜子,替她拿了一片止痛药。
"回来时我听李大爷说,他又惹事了?"叶文锦倒腾着东西,反问他爸。
"跟那些街溜子一起混,什么时候没惹过事儿?"叶诚恼怒地把筷子一摔,"昨天在台球厅里带头群殴,今天又把老贾儿子揍了,我他妈还跟老贾在一个车间上班,以后还怎么跟他打交道?"
"揍的是贾帅吧。"叶文钰淡淡道,"钧儿爱犯浑,但贾帅也不是什么好货,之前调戏小姑娘的就是他。"
"管他什么理由,就不能给他老子少惹点儿事?"叶诚崩溃地捂住脸,"我累死累活地挣钱、做家务,养你们仨,还得处理他那些屁事儿,还让不让我活啦?"说罢,举起绿棒子就开始往嘴里怼,咕咚咕咚地喝了三大口,擦了一把嘴边啤酒的白沫,颓丧地盯着自己脚上那双破了洞的袜子看。
"医药费赔了?"叶文锦问他爸。"如果还没赔的话,我之前做兼职攒了点钱,反正也用不着,可以给你。"
"哎,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叶诚叹了口气,摆手拒绝儿子的好意,"老大,这几年你上大学,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爸也没给过你钱。要是没有你弟这个孽障——"他狠狠地咬紧牙关,不再往下说了。
"算了,爸,说那个也没用。"叶文锦淡淡一笑,给他爸夹了点菜。"管他什么有钱没钱的,咱们都健健康康,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哎。"叶诚内疚又欣慰地瞧了大儿子一眼,抬手想摸摸他的头,但觉得太矫情,便只得将手往下落,又想搭在他肩上,然而叶文锦突然捂住了肚子,说想去厕所,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椅子;叶诚尴尬地将手收回,瞟了一眼埋头吃饭的女儿。
"姑娘,爸对不起你。"叶诚耷拉着肩膀,难过地皱眉。
"说这干嘛呀,老叶。"叶文钰哈哈一笑。
"你都是大姑娘了,穿的还都是好几年前的旧衣服。"叶诚低头扒着饭,"爸也没钱给你添置些好看的,十七八岁正是爱美的年纪,不打扮,哪能找到男朋友啊。"
"老叶,你这话就没意思了啊。"叶文钰放下碗,一本正经地回答,"难不成是个女的就该去找男朋友?我还就偏不想找,我要学习,以后做全中国最牛的外科医生。"
叶诚也不知道在咕哝着什么有的没的,见女儿吃完了饭,便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叶文锦也蹲完了坑,正一脸酸爽地从厕所出来。
"不用你们帮,你们去玩。"叶诚挥手赶走想来帮他的兄妹俩,"好不容易回一次家,干什么活?回屋去。"说罢一意孤行地抱起一堆碗筷,溜进厨房去洗。
"……哥。"叶文钰望着正欲回卧室的叶文锦,欲言又止。
"怎么了?"叶文锦打了个哈欠。"小钰,你不累啊?早点洗澡,你洗完我还要洗。"
"钧儿还在外面,爸不让他回来。"叶文钰指指窗外,"咱们真不用去把他找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文锦沉默着瞧了一眼他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