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求”虽然没比“放刘黄门回家”好上不少,但这要求好歹与他有关。
少年奇异般地温顺了下来,垂着眼睫,一直到回宫前竟然都没再打嘴炮,提出任何异议。
三个月的明君,听上去还挺有趣。
第二天一早,就下令就放刘黄门出了宫,甚至还提了刘黄门一级,拜录尚书事,以垂惠抚。
刘季舒并未着急出宫,若有所思地向张嵩低声询问了一番,陛下缘何突然改了主意。
张嵩笑道:“这是王后的意思。王后说,昨天是元宵,明公也该和家人团聚。”
刘季舒心中微微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地拱手道过了谢,一路出了宫门,回到了家中。
回到家后,自然是亲人相聚,一番涕泗横流,抱头痛哭,这些都掠过不提。
隔天,又有不少人登门拜访。
少不得又是一番应酬忙碌。
好不容易歇下,已是两日后的傍晚。
刘季舒正与老友鸿胪卿杨曦秉烛夜谈。
庭中夜雪婆娑,屋里正温着一壶小酒。
两人闲话了半晌,这才缓缓引入正题。
杨曦奇道:“陛下这是改了性子了?”
对于陛下突然改了性子这事儿,朝野上下颇为惊疑不定。
刘季舒剔亮银灯,低声叹了口气:“明公有所不知,我这番能回到家中,还得多亏了那位陆王后。”
杨曦讶然:“是陆王后替你求情?”
刘季舒颔首微笑:“然。”
“明公有所不知,这位陆王后,虽然出生寒门,不通诗文。却柔顺聪慧,敏而好学。”
便将陆拂拂请求他教她识字念书的事儿说了出来。
杨曦面上露出个惊讶的神色,缓缓道:“这倒是……颇为出人意料了。”
有了前面几位王后的前车之鉴,牧临川要封陆拂拂,朝野上下俱都升华了,见怪不怪,淡定了。
陛下开心就好,爱咋地咋地吧。
自然也没将这位出生寒门,大字不识几个的陆王后放在眼里。
“依明公所见,这位陆王后……”事关皇室,杨曦压低了嗓音,“还能受宠多久。”
刘季舒凝神:“这我不知。只是,我看陛下对这位陆王后倒是颇为上心,与从前那几位大有不同。”
“倒有点儿像对上那位长乐王妃。”
长乐王妃顾清辉。
杨曦沉默半晌,一挥塵尾,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这是何意,两人皆心知肚明。
谁都知道少年天子只听他这位嫂嫂的话,若是顾清辉真肩负起长嫂之重任,多规劝两句,牧临川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然而,顾清辉是长乐王的妻子,长乐王图谋不轨,巴不得牧临川早日失民心,她这作妻子的自然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细心教导圣上。
刘季舒微笑道:“倒也不可惜。顾清辉始终难以信任,说不定,陛下的转圜之机正在陆王后身上。”
两人默契地不再提,只温酒清谈,吟咏诗作来。
……
牧临川的心情很微妙,十分之微妙。
这是他上朝以来,头一次被老头儿们给表扬了,为的就是上元节那天他一刀剁了陈氏子的鸡儿这事儿。
此事在民间已流传开来,说是少年帝后仁政爱民,元宵节这日微服私访,与民同乐,路见不平,惩恶扬善。这是自这位顽劣的少年天子上位之后,第一次在民间得到的正面评价。
陈氏子的鸡儿固然重要,但相比较之下,陛下得民心则更重要。于是,一众大臣,便睁只眼闭着眼,理所应当地忽略了面色难看的陈家人。
最令朝野震动的是,这位少年天子,竟然破天荒地处理起政务来,大有一改往日昏聩作风的意思。
转眼间便到了大朝会的日子。
天还未亮,外面还飘着小雪,牧临川毫不客气地叫醒了陆拂拂:“还不快起陪孤一道上朝?”
陆拂拂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闻言一个哆嗦,彻底清醒了,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问:“我去上什么朝?”
她上朝这不是后宫干政吗?!
“不是说要孤做明君吗?”牧临川回了她一个古怪的眼神,仿佛她问出了什么弱智的问题,“你自己惹的火,自己灭。”
拂拂:……
这话实在太过熟悉,她好像在霸道总裁文学中听过无数次。偏偏少年神情格外无辜和正直。
就这样,陆拂拂被牧临川毫不客气地从温暖的被窝中拖了出来,带着她大摇大摆地进了太极殿,陪他一道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