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大眾餐厅,赵雨点揽着那个女人瘦弱的肩膀,爽朗的笑着,告诉爸爸和妈妈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经过。
成年人谈感情,已经不叫它「恋爱」了。他们会说,那是一起过日子。
原来这个女人和她爱情长跑多年的男友结婚后,因为生不出孩子,去医院做检查才知道,她患有不孕症──还是比较棘手的那种。
她先生是家里的独生子,经济上也不允许做试管,家中长辈观念又很传统,最后她公婆与其他亲戚们用亲情压力不断逼迫他们分开。她就这么被赶出家门,忍痛签下了离婚协议。
让人唏嘘的是,他先生很快再娶,隔年就孵出一颗蛋──还是个男婴呢。
她是赵家自助餐的常客,赵雨点从十年前她还读大学时就知道她了。
看她坐在角落的小桌,吃着吃着悲从中来啜泣着,善良的赵雨点送了一盘她爱吃的酥炸鱼柳及一包轻巧抽取式面纸过去。
正式按下他们爱情的开关。
默默挖着透明容器里最后一口布丁,在场唯有我听着听着听出了诧异。
为什么赵雨点知道她爱吃酥炸鱼柳呢?
自助餐店,上门的客人络绎不绝,每个人每次夹的菜都不会百分百相同,为什么赵雨点知道这个女人喜欢这道料理呢?
我不愿去面对这个答案。
爸爸妈妈接着聊下一个话题,只有我的时间被迫暂停,有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再也没办法前进。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的眼睛会无意识的追随着她,所以你便知道她喜欢什么。
我的目光追随着赵雨点,所以我明瞭,赵雨点的目光追随着她。
雨点、雨点,滴滴答答的,从我心里翻腾而上,滴落桌面。
赵雨点不只是我心中的一首诗,更是我眼中一颗颗咸咸的泪。
我第一次在心里给他取了绰号,我叫他──王八蛋。
那年赵雨点三十八岁,我才刚要成年。
我考上了很远的大学。
在距离赵雨点很远很远的城市,继续落下我滚烫的泪。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失恋。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往后我的每一次失恋,都是为了赵雨点。
我一生中所有伤心的泪水,凝聚成了一片名为「赵雨点」的海洋。我已经溺在里头,而我想乾脆一点溺死在里面。
大二那年,我交了第一个男朋友。
与他邂逅的原因很可笑──我在某个连假过后,熙来攘往的高铁站里,把他误认成了赵雨点。
从出了车厢,便一直跟着他走,好几个路人撞到我,我狼狈摔在地上,咬着牙爬起来继续跟着他走。
我怕跟丢了他。
我怕跟丢了,我最喜欢的赵雨点。
我失着神,追在他身后,走过好几条大街。
他终于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看着我。
「小姐,我早就发现你跟踪我了,快说,有什么目的!」
其实他不必开口,甚至不必回头,我早了然他不是赵雨点。
这座城市里,神似的人何其多,但没有一个,是我的赵雨点。
我的赵雨点,已经去灌溉另一个女孩的草原。
儘管我无法坦荡的对赵雨点诉说我的情衷,他还是在我心里,从森林长成另一座更茂密的热带雨林。
我决定告别真实的赵雨点,拥抱另一个对我好的赵雨点。
我和那个误打误撞认识的他交往了。
只因他笑起来,真的很像赵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