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其他造物毫无区别。
造物主面无表情地使用了他的造物。
然而,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个灿若春花的微笑,甚至十分自然地抓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粉红色的脸颊上。
她的脸庞上有一层桃子般极其纤细的绒毛。
柔软,细腻,温暖。
他冷冷地看着她。
如果这都不是罪恶,那什么才是罪恶?
他闭上双眼,不知道自己是在下坠还是在上升。
抑或是,两者皆有。
在欲望中上升,在尘寰里下坠。
他看见她的双唇一开一合,似乎在嘀咕嘟哝着什么。
“一旦演腻了这种大逆不道的闹剧,我就把我这虽然柔弱却很有力的手贴上他的胸膛……”
她在念一首诗。
“我这好像哈尔皮厄的利爪一样的指甲向他刺去,自将打开一条路,一直抓到他的心脏……”
她双眼蒙眬,处于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却觉得她十分清醒,并真的伸出了一只手,打开了他的胸膛,攥住了他的心脏。
“我要从他的胸中掏出那颗血红的心脏……”她眉头微蹙,却露出一个快乐的微笑,痛苦地、缓慢地、高傲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掏出一只颤动不已的雏鸟,我要鄙夷不屑一顾地把它扔到地上……叫我的宠物去吃个饱!”1
她睁大迷蒙的眼睛,伸出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胸口。
她没有神力,无法像诗中说的那样,打开他的胸膛,掏出他血红色的心脏。
她的体温却能入侵他的胸膛,如同黏湿温热的水草,缠绕在他跳动的心脏上。
他顿了一下。
她趁机撑起身,坐了起来,用两条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魔鬼之蛇在知善恶树上千缠百绕,试图衔住神禁止采撷的果实。明明他是造物主,是驾驭与控制的一方。她却用他赐予的一切融化了他。
他扣住她的手臂,想要把她推开。
她学着他的样子,在他的耳边说:“是谦卑还是尊贵,是主人还是奴仆……真的只在你的一念之间吗?我是不是罪恶……真的是你说了算吗?”
他没有回答,眼中的神色却渐渐显露出恐怖的冰冷。
这一回,他没有再压抑属于神的威压,彻底凌驾在她之上。
神对造物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造物无法承受神的荣光与威压。
这是共识。
被神至高无上的荣威压制着,她很痛苦,非常痛苦,却感到了来自精神上的快乐:“你的七情六欲……全在我的一念之间。”
这句话说完,她看见他的眼神变得冰冷到极点,十分恐怖,令人惊惧。
对上他这个眼神,她更加痛苦了,后背本能地渗出了恐惧的汗液,头脑却愉悦到了极点——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的七情六欲,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所以,他们究竟谁谦卑谁尊贵,谁是主人谁是奴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主人”与“奴仆”的理论取自《基督教要义》,“亚当所有的后裔生来就都是罪的奴仆”,“(神)反倒虚己,取了奴仆的形象,成为人的样式”。写的是人与神的对抗,不是审核你想的那样啊。
注释1:“一旦演腻了这种大逆不道的闹剧……叫我的宠物去吃个饱!”出自《恶之花》[法]波德莱尔《祝福》
文中观点仅代表人物自己。一些神学的观点出自《基督教要义》,均取自字面意思,无任何影射含义。
第63章 “谁让你是我的……
助手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黑夜的现象会蔓延。
之前只是至高神殿出现了黑夜,现在几乎每个教区的神殿都失去了阳光的笼罩。
一些教士开始模仿古代赎罪的苦修士,在身上涂满牲畜的油膏,献祭似的用鞭子抽打自己,希望这种自虐般的行为,能让神的愤怒平息。
然而,没有任何用处。
神不在乎他们的虔诚、痛苦和恐惧。
他创造了星体、季节、昼夜以及天上地上一切活物,为什么会在乎一些渺小的造物的感受?
可他偏偏在乎艾丝黛拉。
他也想如此对待艾丝黛拉——把她当成一件物品,一头猎物,一个伸手就能采撷的果实。
她对他的影响力太大了。他必须这样对她,才能将她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目光之中。
他对她行使了神对造物的权力,在她娇嫩的喉咙上留下了一个银色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