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珠愕在原地,被王道容推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她见惯了男人薄情,但像他这样用完就丢的薄情姿态就连艳珠也不仅咋舌。
再说了,人家薄情好歹也一时迷醉于她的美色,这人看她就跟看路边的大白菜一样算什么呢?
王道容尤为注重姿态,平日里在人前是绝不肯轻易喝醉的,但今日一杯接一杯下肚,也不觉多,酒意漫上来,酒气烘得他面色潮红,已露出几分醉意狂态。
刘俭拦他不住,只能任他喝。
上好的巴乡酒,个中的滋味王道容没喝出什么名堂来,喝酒像是在喝白水,细品之下,舌尖还残存几分苦意。
他眉目不动地灌着酒,眼前却反复上浮着方才谢蘅、魏冲跟慕朝游说笑有加的那一幕幕。
正在这时,谢蘅与魏冲合力安顿了慕朝游之后,忽然走了进来。
刘俭喜说:“子若,你来了?来来来,一起喝酒。”
谢蘅:“我就不喝了,我来找芳之说几句话。”
刘俭双眼微微一亮,笑而不语,眼看着谢蘅一路走到王道容面前,叫他的字,“芳之。”
王道容静静抬眸,“子若。你百忙之中仍来找我是什么事呢?”
他两点眸子醉后如星,神态平静雍容,倒反衬出他在这段感情中的虚弱和不安。谢蘅微微一滞,与他四目相对。
正色说:“芳之,你与朝游——”
王道容打断他:“你叫她朝游?”
谢蘅笑了一下,不答,继续说自己的,“你既与朝游分道扬镳,又何必再凑到她跟前来惹她的眼?”
王道容:“建康城这么大,我与她今日相遇,算是有缘。怎么算是特地来惹她的眼?”
谢蘅:“你平日就恶这些。子丰的约你是能推则推的。”他微顿住,目光扫了一眼面前一众女伎,“是因为他今日设宴在魏家酒肆你才过来的?”
王道容淡淡道:“魏家巴乡酒建康一绝,我为何不能来?”
谢蘅:“随你。我只想说,你与朝游既已结束,便不要再频频回眸顾盼的姿态。”
王道容静了一瞬,才又开了口,嗓音如初冬的薄冰,“子若。要我怎么说你,我与你相识已有十数年。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虚长年岁,不长心志。”
“一切众生,因缘而聚,缘尽则散。上天注定我与她有缘。非我人力可改。”王道容宽容地注视他说,“目前看来,我与她缘分还深厚得很。这话你该去对玉皇大帝,释迦牟尼去说,不该对我说。你如今跑到我跟前来耀武扬威说这一大通算什么呢?一直长不大,难怪袁夫人瞧不上你。”
他深深看他一眼,“你的狠话说得不错。但容只看出一个孩子的怯弱不安。”
“随便你怎么想。”谢蘅心平气和行一礼,“我言尽于此,告辞。”
谢蘅一走,王道容也站起身。
洁白的道袍拂过桌案,少年走出了酒肆,将刘俭的叫喊声远远抛在了脑后。
出了酒肆,秦淮河畔的热闹一如往常。王道容静静地穿梭在人潮中,尚算稳当的脚步,因为酒气上涌,不觉间越走越快。大袖招展,脚下生风。路遇行人,也不避让,直接撞了上去。
行人见他清姿狂色,宽袍博带,知他出生高贵,这样荒唐的世家子平日里多不胜数,众人也不敢惹他,纷纷避道左右。
他面对谢蘅时虽不落下风,但这不是什么可喜的事,想到慕朝游,王道容微微绷紧了面皮,心中不解,心潮起伏。在酒气的激化之下,内心的郁塞也在反反复复一遍遍冲荡着心扉。
不解于为何她既将自己践踏如泥,他却总忍不住惦念,她的一举一动,却还是能轻而易举拨动他的心弦。
他方才的一举一动,未尝没有做给慕朝游看的意思。但她不吃味不关注,反衬出他跳梁小丑一般的可笑来。
他的离去,他的轻蔑,他与任何女人厮混痴缠都不曾在她心底留下任何痕迹。
刚刚慕朝游险些昏倒在地,他担忧有之,窃喜亦有之,只是没想到他刚追出店面,便瞧见谢蘅和那个魏家酒肆的小子摇着尾巴凑了上来。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她对你无情,无意,轻你,贱你,难不成你任由舍弃一身尊严,刮去一身傲骨巴巴凑上去,恳求她的怜悯和回心转意吗?
王道容停下脚步,遥望着斜晖脉脉的秦淮河,心中一遍遍敲打着,警醒着自己,只可惜收效甚微。
谢蘅与魏冲两人的存在,就像是眼里的沙子,实在碍眼,令他不得不在意。
慕朝游过于天真正直,王道容毫不怀疑地相信,谢蘅如他那般痴缠日久,她定会先生愧疚,既而再生怜悯,到那时被谢子若那混账吃干抹净也未尝不可能的。
王道容阖阖眼。
他知晓慕朝游招人,她身边又何止谢蘅与魏冲这两人,便如刘俭……这些人如同恼人的苍蝇,无时无刻不在觊觎着她的血肉。
只待有朝一日,抓住机会,便无孔不入地钻营上来。
她是他的。
一个强烈的念头霎时间浮上心头。
王道容睁开眼,浓睫下一双眼乌黑如鬼。
越来越在意。
不得不在意。
怎可不在意。
她是他的。他怎可放任其他人觊觎他的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既丢不开手,那就再抢回来。
这念头来得如此强烈,几乎瞬间压倒了一切,说服了一切,令他唇瓣、牙关、四肢都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生是他的,死是他的。
生生世世,她合该,她注定与他一人纠缠入血,入肉,入骨,入魂,旁人休想沾染分毫。
他并非无仪,无止,无礼。一念既定,王道容霎时心念通达,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中夺走属于他的东西。
他只是抢回属于自己的人,算不得无脸无皮。
想到这里,王道容转身朝着佛陀里快步走去,腰间环佩琳琅有度,步履又恢复了往日的优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