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王旭深点头,“你父亲手段非常狠辣。程氏集团表面看是一个财阀集团,为了维持这样的体量,少不了要与黑白两道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当初选中你领养,正是因为你和晓芹是所有实验对象里最优秀、最聪慧的,你们身上带着我们编辑过最成功的天才基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番理论太过荒唐,程嘉翎甚至感觉不到愤怒,只觉得滑稽。她毫无感情地问:“为什么被选中的是我,而不是晓芹?”
“是因为另一项研究——我们把你的基因编辑成了会分化成Alpha的个体,而何晓芹是Omega。你父亲不希望家族继承人是Omega个体。”
根据王旭深的解释,他们目前研究出ABO性别分化的原理是线粒体基因与体内的胎盘基因超变异碎片共同作用后被表观遗传学修饰的结果。同母的兄弟姐妹虽然会共享线粒体基因,但因为胎盘绒毛膜增生过程中基因的超变异方向是随机的,所以有一定概率会分化成不同的ABO性别。但同卵双胞胎不但经常共享绒毛膜,超变异也会奇妙地遵从同一个方向,因此ABO性别一定完全一致。
而他们发现了这个决定超变异DNA碎片和线粒体基因互相作用的关键分子结构,人为操纵了她们的性别分化。
何晓芹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和程嘉翎认识后,她无数次质问过上天,为什么程嘉翎过的是金枝玉叶的生活,而她却因为贫困苦苦挣扎。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程嘉翎父亲一个愚蠢的偏见。而此刻她第一次真诚地意识到,程嘉翎说的话或许并不假——她的人生也很痛苦,痛苦的程度丝毫不亚于自己。毕竟,一个为了自己的性别和智商而选择自己的父亲,对她的人生究竟能有多少尊重?
程嘉翎的质问声中带着隐隐的愤怒:“所以呢,你就决定置身事外,就这么离开了?”
“我没得选。”王旭深叹了口气,“在跟程董事长谈过后我很快被开除,还被迫签了竞业禁止协议,不能再从事任何可能接触到心理学研究的工作,只能转行做了一名普通的中学老师。但我在离开时带走了我当年的实验笔记。这么多年,我一直保留着它们,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们会找到我,到那时也许这些东西会很有用。这一天终于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从书架中翻找着,最终在一层书架底部层层叠叠的文件中取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给姐妹俩:“这里面有你们从五岁到十六岁我做过的所有评估记录。你们拿走吧,剩下的决定权在你们手里。”
程嘉翎接过文件夹,心情沉重地翻开了第一页,何晓芹则凑上前一同浏览。厚厚的资料上记录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细节:项目编号、实验设计、测试结果,还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描述。尽管何晓芹没有受过太多心理学和遗传学方面的教育,但那些重复出现的关键词却清晰得让她无从逃避:“双胞胎”“心理评估”“行为观察”“智商测试”“环境变量”“孤独感测量”……
当她们看到何晓芹离家出走前最后一次评估结果时,一行字闪过她们的眼睛。“对现状强烈不满,持续抱怨,伴随无法控制的莫名愤怒情绪,行为表现有可能趋于极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刻,一直以来压抑的怒火再度被点燃。何晓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因为愤怒而颤抖着:“‘莫名愤怒情绪’?你真的觉得我的愤怒莫名其妙毫无来由吗?我活在那么一个压抑的家庭,你觉得我是毫无理由的愤怒?”说着,她的手指在纸上划过,指着另一段文字说道,“‘行为表现有可能趋于极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当初觉得我会杀人还是自杀?”
程嘉翎则皱着眉,继续沉默地翻过另一页。这一页写的是一系列对比分析,记录了姐妹俩在智商测试中的表现,包括记忆力、逻辑推理、空间感知力等,每一项都达到或超过实验的“天才”标准。但令人扎心的是,这些数据旁边附着详细的评估报告,却只字未提她们的个人感受和真实情绪。
“原来在你眼里,我们从来不是人。”程嘉翎低声说道,语气冰冷,“我们只是实验对象,是数据。”
“并不是这样的……”王旭深痛苦地摇摇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辩解的权利。
何晓芹冷笑了一声,指着其中一段评估报告对王旭深说:“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对你还挺有好感的。你每次让我填那些奇怪的表格后都会给我糖吃,我还看过你塞了几百块钱给我爸妈,虽然他们只拿这些钱给我那个哥哥买了新羽绒服,但至少那几天他们心情挺好,甚至都没打我。可现在想想……”她狠狠合上文件夹,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旭深,“你就是把我扔进那个地狱的帮凶!你说得对,我是有极端情绪,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
王旭深垂下眼,毫无辩解意图,只是低声说道:“我不求你们原谅我。我的确做错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错的。我现在只希望这些资料能帮到你们。”
“帮到我们?”何晓芹愤怒地大喊,“你知道我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那些评估报告里的’环境变量’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她的眼睛通红,指着文件夹说道,“它意味着我每天被饿着肚子扫地喂猪,意味着我被养父母骂是废物、打得浑身是伤,意味着我差点被强行当成生育工具!而你们,只会把这些写成什么‘贫穷和压力对个体行为的影响’!”
程嘉翎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她始终无法真正感受到对王旭深的恨。她记得这个男人每次见她时温和的笑容,记得他倾听她讲那些无从言说的孤独和压抑,记得他走后那段时间自己如何整夜失眠、无助地怀念他。
她轻轻放下文件夹,语气无奈又哀伤:“晓芹,我知道你恨他,你也有理由恨他。但我们最该恨的人不是他,毕竟他也曾经试着帮助过我们。当年他是唯一一个关心我的人……”
“关心?”何晓芹冷笑着打断了程嘉翎,“程嘉翎,他对你或许是关心,可我呢?他把我送到那个地狱,一年过去看我两次,这算什么帮助!你能不能别替他说话?”
“我不是替他说话。”程嘉翎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王旭深,“但他至少给了我们这些资料。他不是我们痛苦的根源。这件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父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何晓芹死死瞪着王旭深,拳头紧握着,却最终没有动手。她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地吐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算了,你不值得浪费我的力气。程嘉翎,我们走吧。”
王旭深依然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此刻,道歉的话都显得多余——再多对不起也弥补不了曾经的伤害,而两个女孩此刻唯一想做的,就只有离开。
于是,二人拿着文件离开了王旭深的家,启动车子,沉默着离开了这个破落的县城。夜晚的冷风吹过,吹起地面一片片破碎的落叶和尘土,无尽萧索。
程嘉翎心中复杂至极。她明白,公开这些资料才是正确的选择——就算不是为了她们,也是为了剩下的十一对实验中的双胞胎。可是,如果公开这些资料,程氏集团将毁于一旦,她父亲也将面临法律和舆论的双重惩罚。而那是她的父亲,她的家族。
“晓芹,你怎么想?我们应该想办法公开这些资料吗?”她低声问何晓芹。
何晓芹转过头,目光在夜色下更显得坚定:“这什么好犹豫的?你父亲的财富是这些肮脏的手段换来的。这个实验里的人,有一半过着像我这样的生活,遭受着贫穷、虐待、孤独。我们现在是唯一能帮助他们走出困境的人,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些人怎么办?”
程嘉翎被这句话刺中,低下头沉默不语。
一个财阀集团的存亡,和十一对无辜的陌生人的幸福,她竟然看不清选项。
原来她也被程氏这该死的金钱至上主义污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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